职业本科教育的实践探索、发展瓶颈与推进策略

职业本科教育是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突破口。在政策的强劲推动下，职业本科教育在我国逐渐“破冰”，先后出现了“转型”“合作办学”“升格”“转设”等多种实践形式。然而，职业本科教育在实践探索中实质性进展缓慢，从顶层设计到院校办学再到专业建设都面临着诸多现实挑战和发展瓶颈，如标准制度建设落地难，办学条件支撑保障难，专业建设迭代升级难等。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是未来一定时期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重要任务，迫切需要加强顶层设计、完善配套制度，找准发展路径、稳定办学规模，强化支撑保障、提升办学质量，注重专业建设、推进合作育人，着力推动职业本科教育行稳致远。

关键词：职业本科教育；类型特色；推进策略

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首次明确提出举办职业本科教育。之后，国家又出台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等一系列政策文件，为职业本科教育发展提供了政策支持与路径指引。在政策的强劲推动下，职业本科教育出现了一系列积极探索和有益尝试。

（一）“转型”：普通本科高校向应用型转型发展

普通本科高校向应用型转型发展是我国职业本科教育落地实践的首次尝试。2014年5月，《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指出，要“采取试点推动、示范引领等方式，引导一批普通本科高等学校向应用技术类型高等学校转型，重点举办本科职业教育。”2014年6月，《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提出要“在办好现有专科层次高等职业（专科）学校的基础上，发展应用技术类型高校，培养本科层次职业人才”。2015年，《关于引导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向应用型转变的指导意见》提出“推动部分普通本科高校转型发展”“确定一批有条件、有意愿的试点高校率先探索应用型（含应用技术大学、学院）发展模式”，这标志着我国职业本科教育步入政策指导和落地实践阶段。在地方层面，广东、浙江、河南等20多个省（区、市）出台了引导部分普通本科高校向应用型转变的文件，从简政放权、专业设置、招生计划、教师聘任等方面为普通本科高校转型改革提供支持。然而，由于在我国当前高等教育的组织场域中，“学科神话”是占主导的制度逻辑，研究型和综合性大学是高等教育组织的“深层信仰”，导致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存在“不愿意转”或“转型不彻底”的现象，始终难以进入职业教育的轨道。

（二）“合作办学”：高职与普通本科学校联合试办高职本科专业

2015年，《高等职业教育创新发展行动计划（2015—2018年）》指出，“探索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专业”，并将“探索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实现形式和培养模式”作为一项重要任务。浙江、江苏、山东等17个省份承接了这项任务，主要是通过高职院校与普通本科学校联合试办高职本科专业的方式开展试点。如江苏省的高职院校与本科院校分段培养项目（3年高职+2年本科，又称“3+2”分段培养）、高职院校与应用本科“4+0”联合培养项目；山东省的“2+2”学分互认高职本科人才培养工作试点；等等。高职院校与普通本科学校联合试办高职本科专业是我国职业本科教育落地实践的进一步尝试和探索，是一种“合作办学”的新方式。其学制为4年，依托高职院校优质资源，以高职院校办学为基础，由高职院校联合普通本科学校共同制定人才培养方案。然而，由于高职院校没有学位授予权，必须按照普通本科学校毕业要求授予毕业生普通本科学校本科毕业文凭，致使高职院校在人才培养方面受到普通本科学校的制约，出现了“贴牌生产”现象。这就导致很多高职本科专业的人才培养与普通本科同质化严重，职业教育自身的特色荡然无存，不利于职业本科教育的可持续发展。

（三）“升格”：开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

2019年，《国务院关于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的通知》提出要“开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突破了“原则上专科高等职业院校不升格为或并入本科高等学校”的政策限制。随后，教育部先后公布了两批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学校名单，规定试点学校名称中要使用“职业大学”“职业技术大学”字样，要坚持职业教育办学定位，保持职业教育属性和特色，开启了我国职业本科教育“升格”探索发展的新阶段。目前，教育部共公布批复了22所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学校名单，其中21所为民办专科高职院校升格为民办职业本科学校，1所为公办专科高职院校升格为公办职业本科学校（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可以看出，试点的主体是民办院校。调研发现，与公办专科高职院校相比，已升格的这21所民办专科高职院校总体上办学基础薄弱、发展滞后，不论在基础设施、社会声誉，还是队伍建设、办学质量上，均远落后于大部分公办专科高职院校。这些学校很难获得公共财政的支持，办学过于市场化，无法深耕于当地实际的经济发展需求。这对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来说是一个巨大考验。

（四）“转设”：独立学院转设或与高职院校合并转设为职业本科

2020年5月15日，教育部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推进独立学院转设工作的实施方案》，在转民、转公、停办三条基本路径外，给出第四条路径，即：“鼓励各地积极创新，可探索统筹省内高职高专教育资源合并转设，也可因地制宜提出其他形式合法合规的转设路径，经教育部同意后实施。部分独立学院独立转设或与高职专科院校合并转设为本科层次职业院校。”目前，教育部已批复5所独立学院与高职院校合并，转设成为公办本科层次职业院校，其中，独立转设院校1所，合并转设院校4所。这给高职院校和独立学院同时突破“合并”和“升格”两条红线赋予了法定的许可，对于高职院校和独立学院来说，本应该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但是由于部分独立学院师生和家长对“职业本科”存在误解和抵触，导致浙江、江苏、山东和江西等地按下了“合并转设”的“暂停键”。

从“转型”到“合作办学”“升格”，再到“转设”，职业本科教育在摸索中前进，加速补齐我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短板。然而，在实践探索中，职业本科教育实质性进展缓慢，从顶层设计到院校实践都面临着诸多现实挑战和发展瓶颈。

（一）标准制度建设落地难

职业本科教育在我国发展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标准制度建设滞后、落地难，特别是标准体系不完善、质量保障机制缺位、支持引导力度不够等，严重制约着职业本科教育的实践探索进程。一是标准体系不完善。目前，我国已出台了《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专业设置管理办法（试行）》《本科层次职业学校设置标准（试行）》，但在职业本科教育的评估或评价标准、专业教学标准、课程标准、顶岗实习标准等方面仍是空白，这是制约职业本科教育落地实践的基础性问题。二是质量保障机制缺位。我国职业本科教育与专科层次职业教育、普通本科教育有所不同，办学内涵和人才培养规格具有显著差异，发展路径和学校来源更加复杂多样，面临着巨大的质量考验。政府如何通过管理和评价确保职业本科教育的办学质量，客观、公正、科学地评价本科层次职业院校的办学成效及所产生的社会效益，是一个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此外，我国职教高考制度和职业学位制度仍在酝酿中。三是支持引导力度不够。当前关于“开展职业本科教育”的论述主要散见于政策文件中，缺少强有力的具体化政策，在发展规划、宣传引导、资金投入方面也远远不足，尤其是对职业本科院校建设的针对性财政支持缺乏，导致职业本科院校改革动力不足。四是发展路径飘忽不定。在政策指引下，我国已探索了多条职业本科教育发展路径，但目前还处于摸索阶段，未来的发展路径尚不明确。

（二）办学条件支撑保障难

办好职业本科教育，必须有优质办学资源作为重要支撑。当前，职业本科教育的办学院校基本上由转型、升格和转设院校组成，很多学校的“基础弱、原有的办学惯性大”，在很大程度上存在资源和条件匮乏的问题，难以支撑保障职业本科教育的稳步发展。一是硬件设施投入不足。调研发现，目前大部分院校都存在着硬件设施投入不足的问题。从职业本科教育试点院校来看，这些学校大多由民办高职专科院校升格而来，校舍、实训设备、图书资料等硬件设施普遍较差。其中，办学经费的短缺、教学基础设施薄弱是学生反映最为不满的因素之一。二是软件实力亟待提升。尤其是教师队伍的素质和水平不匹配。职业本科教育既具有“高等性”特征，又具有“职业性”特征，要求教师不仅要具备教学能力、科研能力，还必须具备技术技能实践能力。不管是“转型”“合作”，还是“升格”和“转设”，如何建设与之相匹配的教师队伍都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难题。全国19所职业本科教育试点院校的相关数据显示，（见表1）师资力量总体较为薄弱，普遍存在专职教师数量较少、高级职称比例偏低、高学历人才紧缺、“双师型”教师数量少等问题。

（三）专业建设迭代升级难

职业本科教育发展的重中之重是专业人才的培养，而专业建设是人才培养的重要基石。不同发展路径下的职业本科教育在专业建设迭代升级方面面临着不同的挑战。从“转型”来看，应用型本科院校受学科导向的影响，专业设置与社会需求脱节，对于新设置的专业缺乏前期精准的调研，热衷于开设“热门”专业，课程体系仍然是重理论轻实践，存在“学科化、体系化过重”的问题。从“升格”来看，我国高职院校的专业建设基础长期较为薄弱，尤其是民办高职院校的专业基础更为堪忧，面临着专科专业向本科专业的升级挑战。民办试点院校原有的专业基础与本科的要求相差甚远，很多专业都还达不到《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专业设置管理办法（试行）》中的基本条件，如果不对标改进，将成为阻碍其发展的重大障碍。从“转设”来看，独立转设的院校要改变专业设置盲目追求数量的倾向，亟须对以学科为中心的专业和课程体系进行改造，突出职业教育特色；合并转设的院校急需要解决好公办与民办、专科和本科、人才培养理念、方式、资源等方面的冲突和矛盾，在专业建设上面临着融合改造的挑战。

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是未来一定时期职业教育发展的主攻方向。从当前形势和任务出发，迫切需要加强顶层设计、完善配套制度，找准发展路径、稳定办学规模，强化支撑保障、提升办学质量，注重专业建设、推进合作育人，着力推动职业本科教育行稳致远。

（一）制度先行：加强顶层设计、完善配套制度

制度建设是职业本科教育发展的一项迫切任务，对引导职业本科教育理论与实践发展，保障职业本科教育的顺利推进具有重要意义。一是明确合法性地位。要加快修订《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等相关法律条例，明确职业本科教育的合法性地位，赋予职业本科院校学位授予权。根据职业本科教育的类型特征构建具有职业教育特点的学位制度，允许职业本科毕业生进入学术型研究生教育体系和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体系，搭建起纵向衔接、横向融通的学位制度体系立交桥。同时，要推动高考分类考试改革，针对不同群体，实行分列招生计划、分类考试评价、分别选拔录取，严把入口关，优化职业本科教育的生源供给体系。二是加快标准研制。要遵循职业教育类型属性和技术技能人才的成长规律，在国家职业教育标准体系建设框架内制订职业本科教育的专业教学标准、课程标准、顶岗实习标准、人才培养质量标准、专业仪器设备装备规范等各项标准，构建适合国情、结构合理的职业本科教育标准体系。三是夯实经费保障。建立健全职业本科教育经费投入机制，形成与职业本科教育办学规模、培养成本、办学质量相适应的财政投入制度和生均拨款制度，为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提供物质保障。四是优化体制机制。一方面，要理顺职业本科教育的管理体制，建立以省级政府为主的运行管理体制，出台相关实施细则；另一方面，要建立政府监管、行业自律、学校自治、社会监督的职业本科教育评价机制，确保职业本科教育规范发展、内涵发展、特色发展。

（二）方向指引：找准发展路径、稳定办学规模

发展好职业本科教育，必须明确发展方向、找准发展路径，遴选出真正“想”办职业本科教育且“能”办职业本科教育的学校或专业，切实推动其在我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结合相关理论分析和实践思考，提出以下两条主要路径。一是支持56所高水平高职学校率先发展，举办职业技术大学。在综合研判学校现有办学条件、优势特色、发展潜力等因素基础上，在国家“双高计划”的56所高水平高职学校建设单位中，支持符合条件的学校举办职业技术大学，打造一批服务产业转型升级和让人民满意的职业技术大学，开设一批专业特色突出、就业优势明显、服务产业需求能力强的职业教育本科专业，打造样板、发挥示范作用。二是支持有条件的高职专科学校、普通本科学校和应用型本科学校举办职业本科教育专业。发展职业本科教育首先是因为新技术革命和产业转型升级对技术技能人才能力素质要求的高移，而到底何种专业能够开展职业本科教育主要依据产业发展需求而决定。因此，要按照专业设置标准，围绕国家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重点产业领域、高端产业和产业高端发展需求，鼓励并支持一批有条件的高职专科学校、普通本科学校和应用型本科学校办好一批职业本科教育专业。现阶段，发展职业本科教育，必须以全面衡量、保证质量、择优遴选、稳步发展为原则，按照更加注重实际需要、更加注重质量提升、更加注重作用发挥的要求，坚持适度规模发展。

（三）资源增效：强化支撑保障、提升办学质量

质量是职业本科教育的生命线。“长期以来，高职被贴上‘次等教育’的标签，既有思想认识观念、文化传统的影响，也有质量方面的原因”。因此，发展职业本科教育必须不断强化办学支撑条件，完善基础设施建设，优化育人环境，提升办学质量。一是提升办学硬件条件。提升办学硬件条件是发展职业本科教育的基础，也是重点。学校要不断加大校舍建设和设施设备投入，建设更加完善的专业化、实体化实习实训基地，吸引企业联合建设产业学院和协同创新中心、企业工作室、实验室、创新创业基地、实践基地、校外实习基地等，加快补齐“短板”、加固“底板”，为职业本科教育稳步发展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二是打造高水平“双师型”教师队伍。“双师型”教师是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和办出职业教育特色的关键。如何培养和造就一支高素质的“双师型”教师队伍，是稳步发展教育本科职业的重要内容。要推动学校联合行业企业建设“双师型”教师培养基地与企业实践基地，落实教师定期到企业实践制度，培养高层次“双师型”教师，同时注重引进兼职教师和“企业引进教师”，探索全职与柔性相结合的灵活引智方式，引进行业企业领军人才、产业教授、大师名匠等高层次人才。建立校企人员双向流动机制，打造一批教育教学、技术研发、社会服务三位一体的专业化“双师型”教师团队。

（四）特色坚守：注重专业建设、推进合作育人

职业本科教育的专业建设不仅要体现“职”，还要体现“高”；不仅要紧紧围绕聚焦高端产业和产业高端、对接新职业，还要进行系统设计，注重与中等职业教育、高职专科教育有机衔接。国家要进行分类指导，加快推进职业本科教育专业建设的转型、升级、改造，促进专业资源整合和结构优化，集中校企双方力量办好相关专业，着力培养一批产业急需、技术过硬、技艺高超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一是规范专业设置。学校设置职业本科专业应紧紧围绕国家和区域经济社会产业发展重点领域，服务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对接新职业，更要与学校办学特色相契合，所依托专业应是省级及以上重点（特色）专业。二是重构课程体系。职业本科教育专业的人才培养要区别于普通本科教育，彰显职业教育类型属性，根本之道在于重构专业课程体系。校企共同研制科学规范、国际可借鉴的职业本科教育专业人才培养方案和课程标准，坚持工学结合、理实一体，面向复合岗位（群）需求，构建以职业能力为导向的模块化、开放式课程体系，提升课程的技术性、高阶性和创新性，并及时将新技术、新工艺、新规范等产业先进元素纳入教学标准和教学内容。三是创新校企合作育人的途径与方式。推进校企双主体育人是实现职业本科教育本质目标的具体策略，也是为社会培养急需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的关键。职业本科教育要不断探索开拓新的双主体育人模式，如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学位学徒制，与行业领军企业合作开展订单培养等。